要做一个选题,我去采访她,在提香咖啡的壁炉旁见到她,神色冷清。
她说她今年27岁,有1份勉强可以糊口的工作,有1个似是而非半死不活的未来。有2个长途旅行的计划,有2个奢侈的购物愿望,有2只寄养在别处的猫。有三五各自忙碌不堪的朋友,有各奔东西的昔日同事。日子琐碎,简单而规律。几星期吃同1种便当,上网收信逛少数BBS,礼拜天下午独自去看场或喜或悲的电影。转眼已经毕业5年半。
我问她这些年,可有些什么感触?她只是浅浅地笑笑,5年多下来,几近2000个日子,一路上花落知多少。棱角多少被磨地圆润,身上已经不见青木瓜的涩甜也早已不见少年的意气风发。在职场上打拼,到头来,终于炼得一身刀枪不入,外加被附赠一颗千疮百孔的心。
语气很淡,但仍听得出许多落寞。我见到她手上的钻戒,问起她的爱情。她转动着指上的戒,似乎陷入往事。
她说去年秋天,遇到已经分手5年的男友。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,他现在有了稳定的工作丰厚的收入和光明的前途。不久他约她吃饭,她瞧见他左手上的戒指,他笑笑说,结婚2年了,已经习惯,倒也安心做个居家的男人。她问他的妻好么?他说,他没想过要过怎样的妻,该遇到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合适的,一点不需要他操心什么。他接着说,没有工作的激情了,整天迟到早退,反正老板也睁眼闭眼。我现在养了两条狗,花在它们身上的时间远比工作上的多。
她说那是她19岁时候的男友,她记得他最后说,虽然他不是照顾她最好的一个,但却是照顾她最长的一个。他们在一起度过3年,最后随着毕业而自然的分手。会常常想起她最初的爱情。他对她真的很好,会半夜骑1小时车给她送宵夜,也会每星期送玫瑰给她,兼职赚了钱便带她去旅游。
停顿了一下,她继续说,刚毕业的时候,他们都太过好强,彼此忙彼此的仕途,以为人定胜天,以为他们的爱情会天长地久。直到突然有一天,他们发觉已经有2个月不知对方音讯了,于是相约出来吃饭,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,吵了起来。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,几乎每一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的,最后渐渐厌倦这样的继续就分了手。她说那天,他们对坐着平静着说出让我们做回好朋友吧,大家都松了口气。离开后,她没有直接回去,而是去了他们毕业后第一次拿了薪水后去过的餐厅,一个人点了同样的菜,回想起他们一起走过青青校园的那3年,流了很多泪,毕竟他们曾真心真意的爱过对方,她也不知道他们到最后究竟是怎么了。从那以后他们没有再联络,直到那次邂逅。
她现在明白,离开校园后,他们都在不停的接触新的事物新的人,所见所闻越来越多,所求也越来越多,彼此却随着时间越来越陌生。最重要的原因,在社会的洗礼中,他们逐渐变得现实而残酷。她说现在依然记得起当年足球场上他灿烂的笑容,她在经过球场时被球踢中,他跑过来道歉时候他明亮的眼睛,他们的相识。经过那么多年,他不再是那个莽撞少年,穿得体的西装,出入有车,眼睛不再明亮,神色是倦怠的,只有对她的笑容仍然是宽容的。他握住她放在餐桌上的手,说有些事情总是记得的,虽然不可能时时浮现,但是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里,他依然会惦记起她,他们的青春岁月,他们有过的爱情,单纯而明净的。最后他们轻轻拥抱了一下,然后往2个方向离开,继续回到各自的生活。
我不知道怎么去接她的话题,世事太仓促,往往形不成拥有。她喝了口咖啡,继续叙述着她的故事。那以后,她爱上一个摇滚歌手,常常穿越了半个中国,飞到他驻唱的城市去看他。在那遥远的春色里,她遇到了盛开的他。她怀念那些北方春天的午后,他们弹琴唱歌,录下的那些纯净清冽的声音。每个周末,她坐14:10的飞机从上海出发,90分钟以后降落在一个除了他一切陌生的城市。坐60分钟的机场大巴,再换30分钟的出租车,她到达预定的宾馆,梳洗,等他下班。为一起度过的2天周末,她拼命工作,存够机票钱。那段日子,白衣胜雪,似乎真空,淹没的东西重新纷至沓来。而他在他们相处了11个月的时候,爱上了其他的女子离开了她。她自此不再奔赴那陌生的城市。
而后她换了工作,投注所有的精力在工作里,她知道她没有躺着吃饭的资本就需要自己不断努力,要学会一切都要靠自己。她变得十分明白再怎么勤奋工作都不会是百万富翁,但是一旦不努力,她就一无所有。生活喧闹,事务冗杂,竞争剧烈,社会潜流动荡。她说营销的最高境界是出卖灵魂,她自己说,她是个没有灵魂的人。
毕业5年半,从一个学生到一个职员,路不断延伸没有尽头,只留下一串串的脚印。她告诉我,她离开校园的那一天下午,抱着最后的树袋熊,长裙飘飘地出了校门。那天,校园里那条干净的水泥道上落了一地的樱花瓣。
她说现在回头望,曾经的同学大多已经结婚,有了自己的孩子,生活平淡,油烟酱醋米。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和他们一样。曾经风花雪月,曾经海誓山盟,她现在已经不去想爱不爱的问题了,一路上,那个慢慢陪你到老的人,只有合适或不合适的。当沧海变成桑田,时间是精卫鸟。她说此刻身边有个问寒暖的人,已经足够。
2003.4.20□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