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暑前夕，南方还未出梅雨季，闷湿，间或的下雨。在新开的那家会所做了75分钟的Anusara YOGA出来，红绡找了间咖啡店躲雨。服务生来问要什么，红绡想了想，橙汁，要红橙，不加冰。
　　日间，写字楼有女生，善意的提醒，咿，傅红绡，你用什么牌子的眼霜呀，都有幼纹了。红绡笑了笑，她不用眼霜，怕麻烦，只是不仅是皱纹，连白发都已经有了。
　　三十是一个坎。真的。
　　这几天，她特别怀念十七岁，那个洗了澡出来就可以惊为天人的年纪。没心没肺。你喜欢，不如我喜欢。
　　十七岁的傅红绡，还未遇到崔子都。

　　老实人她没兴趣，健康主流的她亦没性趣。所以傅红绡想，她是活该的。这世上的路，千条百条，可她却始终选择了那条离幸福最远的。
　　不是故意的，只是每一次的私奔相随，都叫她穷尽重新回来的勇气。有些路，一旦走了，就绕不回最初。
　　年华断章，三十一岁的傅红绡，一直活在上个十年里，不肯醒来。
　　苍白的，疼痛的，肆意的。一刀一案板，真真切切，无法回首的青春岁月。张狂过。
　　崔子都一度贪恋俗世的温暖，但最终还是把她搁置在永远迈不过去的彼岸。

　　人生若只如初见，傅红绡遇到崔子都，从此以爱封缄，以此为结。
　　这个楚河，她走不进去，他也度不出来，这余生，已经没有能力脱身。
　　那根牵着风筝的线，断了，傅红绡，放弃自己放纵自己。
　　喝酒时候识得昆仑奴，有时跟他回家，从半夜醒来张惶失措的小声哭泣，到留自己的睡衣在陌生人的房子里。
　　她说，选择你，很好。因为，你不爱我，我也不爱你，我不要被牵挂。而你，还有我喜欢的一个小习惯。无论醒着还是睡着，只要我依偎你，即使只是取暖，你也会宁可手臂麻木而一直抱着我睡。这一点点体温，有时我都贪心。
　　没有选择。

　　七月初七，丁亥，二零零七年。雨下了一夜。
　　红绡忽然的就想起几年前在佐敦道吃咖喱鱼蛋和杨枝甘露，距离隔壁银楼打烊还有5分钟，崔子都拉着她跑进店里，买了半卡拉的钻石耳钉。突然来的礼物，突然来的惊喜，没有来得及享尽衣莫如新的愉悦，翌日，子都又送了她一枚钻石表。
　　没有任何缘由的，崔子都只是说，难得你高兴。
　　他一直忙，但是那次主动带了她出来度假。一路细心周到，妥贴顾及她任何一个敏感的表情。
　　这十年，收了他颇多钻石，纯净，闪亮，像是荼蘼的盛宴。
　　有生之年的狭路相逢。弱水三千，傅红绡只爱崔子都。
　　不渝。但是永失。

　　温柔尚在，寂寞永生。
　　寂寞也是和骄傲一起并肩的。
　　众生看着他们举案齐眉了整整十年，到这华年不再如同锦帛的年纪，傅红绡到底还是明白了。因为她和他并肩，所以，她永远失去了被抱的位置。崔子都不曾对她不好，也不曾负她。只是从来未爱过她。
　　当然，崔子都也是爱她的，爱得那么包容那么纵容。却不是爱情的爱。

　　你的愿望是什么？有人问。
　　傅红绡挑起嘴角笑，仿佛垂手可得一样说，明年生日，有人送我一辆Mini Cooper。这样大言不惭的回答，让提问的人顿生出些鄙视来。
　　不屑解释。
　　一掷千金也只为一时快乐。只要红绡开口，这是崔子都素来对傅红绡娇怂的态度。
　　能用钱买到的，傅红绡已经放不到心上。那价值，也就那些明码标价的款子，再多再高，也还是算得清楚的。
　　傅红绡仍然是笑着，是的，别问我伤口疼不疼，我只会说，笑得时候会疼。
　　其实，崔子都不是心如磐石，不过是另有所爱。炽烈而决绝。那是一条无法弥越的河。
　　他放红绡在明处，他带着她，说我女朋友，而后成为他的未婚妻。拍结婚相册的那天，傅红绡分明看到崔子都的眼神里，有无尽的歉意还有心疼。

　　流火过后，天果然渐渐凉了。
　　崔子都心疼傅红绡，这也是千真万确的，他不要她跟着他一起跌入这没有底的无间。
　　喜宴设在一处别墅，草坪、洋楼和弦乐队。追光灯下的童话剧本，他们是主角。他假戏她真做，或者，反一反，没有什么区别。
　　最终还是没有上演。
　　不用演了，当泡沫那层流光溢彩的薄膜被戳破，砰的一声裂开，没有了悬念，还需演给谁看呢。
　　不是愿不愿意，是真的不再需要了。

　　又一夜，傅红绡主动抱紧昆仑奴，这一次，顺其自然的，没有眼泪。
　　简单一点。不言爱。
　　夜奔。昆仑奴带她寻找光阴的速度。
　　九月初八，白露，蒹葭苍苍，伊人不复返。

2007.8.7 □